西藏那曲是全国海拔最高的地级市,也是浙江对口支援地区。
雪域高原苍凉辽阔,数百公里渺无人烟。今年是杭州援藏三十周年。这些年,杭州先后派出28名卫健系统的援藏干部支援那曲,托起了藏北群众的“健康梦”。
杭州市肿瘤医院的张方林医生,就是其中一位。
2016年5月,他主动请缨前往那曲。在藏工作期间,从义诊到治疗,从“输血”到“造血”,为那曲人民带去了很多的“第一次”。张方林和他的援藏同事们,充分展现了杭州卫健的风采。
一条洁白哈达,是信任与帮扶的开始;一声汉族“阿爸”,是温暖与希望的延续。张方林把最好的青春留在了西藏的“北大门”。2020年,张方林荣获第十五届杭州市道德模范(平民英雄)。
缺氧不缺精神
做新时代的“赤脚医生”
张方林生在长白山下,长在鸭绿江畔。
“我小时候在农村,看病靠村里的‘赤脚医生’。哪里有病患,他们就往哪里赶。”
2016年7月,浙江召集第八批援藏专业技术人才。时任杭州市肿瘤医院骨科医生的张方林第一时间报名。
“我和家人说,我要去那曲做‘赤脚医生’啦!”
两个月后,张方林跟随援藏大部队从拉萨一路向北,到羊八井海拔陡升到4000多米,路旁一棵树都见不着。再往北,就是“生命禁区”那曲了。
“我平时心跳每分钟60多次,一下飙到每分钟130次以上。即使不动,心脏也像挑着上百斤重担。”
到了那曲,身体最大的反应就是低气压、缺氧,胸闷、头疼、失眠随之而来,那种不适感伴随了很久。
缺氧,但不能缺精神。张方林很快投入到一线医疗工作中。
四台手机组成“无影灯”
实现外科手术零的突破
那曲县人民医院新医院刚建立不久,只设了三个临床科室。全院仅3名医师具有执业医师资格证,很多科室人员身兼数职。拍片靠暗室手洗,取暖靠生炉子,隔三岔五还会停电。
2014年,医院建成一间手术室,但由于技术力量不足、设备不够完善,一直未投入使用。
2016年11月,一位21岁的藏族女孩前来就诊。她打耳洞出现意外,有异物残留耳垂,周边组织已经出现增生肿块。别的医院不敢切。当听说那曲县人民医院有浙江来的医疗专家,她就抱着希望来了。
经过问诊、查体,张方林又对患者病情、医院设备、技术力量等进行了评估。在和供电所确认没有停电计划后,他放心大胆地安排了第二天的手术。
次日下午四点,一切准备就绪,张方林的手术刀刚划进去,“啪”一下,停电了!
手术室漆黑一片。冬季,那曲气温接近-20℃。没有暖气的手术室寒气逼人。
情况紧急,张方林立即启动应急措施,用四台手机的手电筒组成一个简易的“无影灯”。很难想象,那曲县人民医院的第一例外科手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由杭州和嘉兴援藏团队合作完成的。
张方林借助电筒发出的光,快速准确地切除了赘生物,并用美容缝合方式将手术创伤减少到最小。
停电是因为大风刮断了电线。张方林回想起来,依然惊心动魄。“手术才半个小时,身上衣服全湿透了。”
踏雪路、攀陡坡
送医送药到牧民家门口
在一部纪录片里,张方林曾被那曲恶劣的医疗环境所震惊。“老百姓要走几十里路才到卫生所,遇上急病、重病,只能听天由命。”
刚到那曲,张方林和援藏同事的“头等大事”,就是送医下乡、开展义诊。每天一早,他捏一块糌粑,披上白大褂,背着医疗箱就出发了。
“那曲县太大了,一个县的面积就相当于整个杭州市。离得近的乡镇,一天能去两个地方。离得远,一天只能去一个。”花了半个多月,张方林才把那曲的三镇九乡跑了个遍。
山高路远,他和同事踏雪路、攀陡坡、蹚冰河,来到藏族群众的家中,挨家挨户为他们测血氧、量血压、询病情。
“有几次车抛锚了,半路没信号,耳边只有高原呼呼的风声。”后来每次到偏远的地方义诊,必须两辆车同时出发,以防发生意外。
最迫切需要医疗救治的,是最偏远的藏区牧民。他们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张方林和同事翻山越岭,将医药送到牧民家门口,还为他们讲解健康常识。
“虽然和藏族同胞有着语言障碍,但经过当地医生的口译,藏民对我们充分信任,也充满感激。”
张方林戴眼镜,肤色黝黑,说话带着淳朴的笑容,牧民们亲切地叫他“杭州门巴”(“门巴”在藏语里意为医生)。
“我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多走乡镇,多往偏远的牧区去。”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杭州门巴”们终于把终端医疗的触角伸到了更多牧民的身边。
从杭州来的汉族“阿爸”
让“格桑花们”抬头挺胸
2016年秋天,在劳麦乡义诊时,张方林遇到了4岁的藏族小姑娘德吉白措。
“德吉”在藏语中是平安、幸福的意思,但是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小姑娘走路摇晃,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经过检查诊断为‘双侧先天性髋关节脱位’。”张方林进一步诊断发现,德吉还在治疗的最佳时机,只要手术就可以避免残疾。
为了进一步确认治愈的可能性,他组织与杭州的专家一起远程会诊。
那曲医疗条件有限,通过张方林的多方协调,小姑娘德吉终于能来杭州手术了。德吉的姐姐拉姆被诊断患有“髋关节外翻”,也一起来杭州进行矫治。
术后,两个小姑娘返回那曲,张方林为她们换药护理、拆除石膏,还手把手地教她们康复锻炼。
“接触时间久了,两个小姑娘称呼我为汉族‘阿爸’,我又多了两个女儿。”这一声“阿爸”,更坚定了张方林把健康送上高原的初心和决心。
在那曲,由于早期筛查工作开展困难,先天性疾病的儿童体量庞大。一年半里,张方林与杭嘉援藏医疗团队筛查儿童“先天性疾病”3000余人次,发现确诊“先天性疾病”儿童80例。
在各地援助的持续进行下,部分先天性疾病纳入了国家专项治疗项目。2019年,杭州援藏工作组牵头制定并实施的“抬头挺胸,重塑脊梁”公益援藏医疗项目启动,已免费援助近100名脊柱严重畸形患者到杭州治疗,平均每个患者身高提升了17.7厘米。
“Gaisang Mêdog”是张方林仅会的几句藏语之一,意思是高原上的“格桑花”。“我和那曲的孩子结下了亲人般的感情。希望他们的生活像格桑花一样幸福、美好。”
打造一支“不走的医疗队”
牧民们骑着马赶来取号
“杭州第八批援藏队伍里,只有我一个医疗专业技术人员;今年援藏的六个人里,有五个都是医疗专业的。”
尽管不断有援藏医生赴那曲开展工作,但当地的卫生从业人员依旧匮乏。“输血”不如“造血”,“我们通过传、帮、带,努力提高当地医务人员的医疗水平。”比如,对院内当地医务人员进行指导;从杭州、嘉兴邀请专家到那曲“传经送宝”,培训授课;选派那曲技术人员来杭州进修……
在浙江援藏团队的助力下,那曲市色尼区人民医院(原那曲县人民医院)培养了一批专业人才,留下了一支“不走的医疗队”。2018年,医院住院床位稳定在日平均住院患者15人以上,医院执业医师增至7人,并有助理医师3人、执业护士8人、药剂师2人。
“那曲有自己的精兵强将了!特别是高层次和急需紧缺人才引进后,那里的执业医师人数逐年上升。”
比提升藏区医疗条件和医生技术更难的,是改变藏区群众的就医观念。“越是偏远山区、牧区,牧民的就医意识越薄弱。有些牧民已经有明显的指征了,也不愿意手术。”
张方林和同事们反复到乡村宣教、入户送医送药,让更多牧民有了主动到医院就诊的意愿。这些年,那曲市色尼区人民医院(原那曲县人民医院)的门诊量逐年上升,住院量也成倍增长。
“我听说,如今援藏医生下到乡镇义诊,藏族老乡得骑马,提前赶来取号呢。”
把病房变成家
成为他们“最后的朋友”
从西藏那曲回来后,张方林的微信头像依旧是萨普雪山,那是他魂牵梦绕的“另一个故乡”。一开始,快节奏、忙碌的城市生活让他有些不适应,直到投入了一个新的医疗领域:安宁疗护。
“人生的最后一公里,必定是衰老与死亡,我们要学着和生命做最好的告别。”2021年10月,杭州市肿瘤医院开设“荷宁病房”,张方林是项目牵头人之一。这个病房“五全理念”提供安宁疗护服务,为疾病终末期患者提供全方位的医疗、身心照护和人文关怀。
第一个病人张阿姨在“荷宁病房”度过了人生最后一个生日。专科护士为她沐浴洗头,医护人员唱着生日歌,家人、朋友围坐在身边,电视里播放着她人生最美好的瞬间,她最挂念的小孙子也来了。
“这里收治的患者在院平均生命周期为1-2个月,我们竭尽全力,让他们的痛苦更少一些,生活质量更好一点。有些终末期病人住进‘荷宁病房’后,身体各项指标逐渐恢复,又重新投入到积极治疗中。”
如今,张方林又有了新身份: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桐庐医院副院长。脚下的路更宽了,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的“门巴”(医者)之路,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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