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易第四次从监狱被放出来,已经三十五岁了。人生七十古稀,按这句话来理解,他浑浑噩噩,也算是过了半辈子的人了。
这次他是替别人顶包,被判了五年有期,没有减刑。
虽说十几年来他没少惹事,但说起来,这几次进局子都跟他从小教育的缺失有关。
赵易本来有个幸福的家,父亲开店做生意,母亲是一个幼儿园的老师,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倒也比一般人家的日子过得滋润。只可惜好景不长,他不到四岁就没了妈,那个可怜的女人长了葡萄胎,手术时子宫穿孔合并感染,因处置不当到底失去了生命。
医院为此给予了赔偿,可是有多少钱都买不来一条生命,买不回一个完整的家,有爸有妈有温暖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走后,爸爸的情绪一落千丈,生意做得是一塌糊涂,直到他遇到另一个女人,精神上才有所改观。
那个被称作后妈的女人是经人介绍来到这个家的,是个没结过婚的“大姑娘”。她愿意帮助爸爸打理生意,但来家里的唯一条件就是她不喜欢小孩,自己不想生孩子,也坚决不带这个年幼的“儿子”。
父亲自从失去妻子,一边忙生意,一边照顾孩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好容易遇到有女人看上自己,他也顾不得儿子怎样,就把孩子送到爷爷家。
那时候奶奶也是早早过世,爷爷虽然当时年岁不算老,但年轻时没操持过家务的他突然带起孩子来,还是有些吃力。又不能不考虑儿子的幸福,老人咬着牙接手了孙子的抚养。
毕竟是特殊家庭,赵易从小就经常受人欺负,爷爷一次次找别人家长也还是管不过来,就只好教育孙子少生是非。赵易知道自己的处境,开始很听话,谁知那些孩子变本加厉,对他的霸凌越发升级,让他的心里积满了仇恨。
随着年龄的增长,赵易体格日益健壮起来,身体里积蓄的仇恨让他的性情发生了大转变,从一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变成一个爱寻衅滋事的小霸王。
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带了一帮“小哥们”去酒店庆生,跟另一伙同龄人发生摩擦打了起来。他抡起椅子把对方一个人的鼻梁骨砸断,不仅赔了医药费,还被抓去拘留十五天。
从局子里出来,他觉得很没面子,越发破罐子破摔,书也不读了,正经事也做不了什么。爷爷年岁渐老,越来越管不住他这个孙子,任由他一点点走上偷鸡摸狗的不归路。
第二次进去就是因为偷了别人家的钢筋去卖,被人发现报警后,警方审问出之前好几起盗窃案都是他带头所为,因此又去坐了一年牢。
第三次是为女朋友争风吃醋,被人打断一条腿,他忍着剧痛,硬是拖着伤腿把对方扎成重伤。
判了三年出来后,女朋友早已不见踪影。年龄和现实让他曾想痛改前非,他想努力找个正经事来做,也和别人一样过正常人的日子。可惜他一次次犯错,亲人都躲得远远的,除了爷爷,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更没有人愿意再帮他。爸爸怕后妈因他闹离婚不敢管他,叔叔上次就替他赔钱,发誓那是帮他最后一次,姑姑嫁到外地,在家里没有地位,更没有能力帮她。而他的爷爷,经过孙子几次坐牢,心也早已碎成几瓣,没有更多的精力关照他了。
无奈,他只好重操旧业,再次跟着别人去“混社会”。
那个收留他的“大哥”靠替别人讨债起家。经过多年的“打拼”,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手下的小喽啰们都甘愿跟在他身后混口饭吃。
在一次讨债过程中,有个小兄弟一棒子打在别人身上,被打的人本来肝硬化,一口血喷出来就呜呼哀哉了。一起去的几个哥们都被抓了起来。赵易没有参与这次行动,但他讲究哥们义气,考虑到“大哥”孩子还小,想想自己从小没人照顾所经历的坎坷,他求“大哥”照顾好他的爷爷,主动替“大哥”顶罪,一下子失去五年的自由。
这五年,他在里面认真思考人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必这样,他决心洗心革面,一切听从管理,努力学习一技之长。他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给爷爷带来的麻烦,他要回到爷爷身边,尽心尽力赡养爷爷,不让爷爷再为他操心。他不想再过从前那样的生活,他想用在监狱里学到的技能,让自己的后半生回归正常。
他走出监狱大门,尽情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第一次感到自由的可贵。
他想做个跟别人一样的正常人,他会如愿以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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