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每逢给姥姥拜年,姥姥就会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颤微微地从一个千裹万缠的布包里拿出一毛钱给我作压岁钱。这一毛钱,也只是在我手里热乎一小会儿,一但离开姥姥家,母亲就会要去说她给我保管。说是“保管”,其实就是没收,有去无回。年年如此。一毛钱对母亲来说,算不上多重要,可对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来说,可以买五盒火柴用大半年。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是在极其艰难中渡日,家里没有隔夜粮和隔夜钱是常有的事。那一毛钱的压岁钱,常常年还没到,母亲就在盘算怎样使用它。现在的人,说起这件事,可能认为是笑话,可那时,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我不知道姥姥的一毛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一毛钱对母亲来说,有多重要,但我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姥姥在给我一毛钱压岁钱的时候,那满脸慈祥的笑容,手颤颤地,递到我的手中:“来,姥姥给你磕头钱……”
母亲由于家庭贫困,没怎么好好孝敬姥姥。为此,母亲和舅舅经常发生争吵。姐弟俩唇枪舌剑,矛盾重重。母亲说:“草灰不打墙,女儿不养娘。”舅舅说:“养女儿和养儿子不是一个养法?凭什么养娘的事非要推给儿子?……”“话是那么说,儿子养老是古来的规矩……”母亲气气地,舅舅也气气地。这里面,作难的是姥姥,每逢母亲和舅舅吵架,姥姥就躲到一边流泪。
好在,母亲在娘家时为大,姥爷死的早,母亲和姥姥一起在民国时期撑起一个破碎的家。母亲没有裹脚,和男孩子一样一双大脚,那时的女人,都要把脚裹成“三寸金莲”。姥姥为了让母亲帮助干活,没有逼母亲裹脚。村里人说姥姥养不活那一帮孩子,不是卖掉也要送人走道。可倔犟的姥姥和母亲一起,硬是把二姨和两个舅舅养大,姥姥知道,我母亲为姑娘时,在娘家吃过的苦,比东海的水还要多。可以这样说,没有母亲帮助姥姥,姥姥还真得要把孩子卖掉“走道”。据说,姥姥万般无奈地把舅舅和二姨挑到人市上插草标卖掉的时候,母亲哭成泪人,她跪在姥姥面前求姥姥把舅舅和二姨留下来,发誓一定要帮助姥姥把舅舅和二姨养大成人。那一天,姥姥和母亲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雨,悄悄地落着,集市上的人给姥姥娘儿俩披上一块遮雨的草帘子,叹息着,谁也帮不了她们。
哭够了,娘儿俩擦擦眼泪,姥姥鼓起勇气,把舅舅和二姨三个挑回家。
从那一天起,发疯的母亲每天草一把、菜一把,连土都要往家抓三把地往家划拉东西,为的是养活舅舅和二姨。总算舅舅和二姨养大成人了,二个舅舅成了家,二姨也成了家。在母亲心里,她在娘家立下“汗马功劳”,姥姥也这么想。可是二舅不这么想。姥姥为难也就为难在这里。
母亲出嫁后,嫁给了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家的穷光蛋。因为穷,母亲在孝敬姥姥问题上打了折扣,这让舅舅很不高兴。一开始,母亲以大姐身份压舅舅,舅舅也给大姐面子,架不住舅母成天挑动,舅舅和我母亲在养老问题上矛盾越来越深,最后竟至动手打了我母亲。我母亲哭着去找自己的亲三叔,向三叔诉说自己的艰难。三姥爷对我母亲在娘家时的一切了如指掌,去把舅舅踢了几脚:“你不光要孝敬你娘,你还要孝敬你大姐,没有你大姐,你活不到今天!……”母亲和舅舅,姐弟俩从此结下仇恨,母亲不再踏回娘家一步。每到春节,母亲就会捡上几个馒头让我挎着去给姥姥拜年。舅舅的脸黑得却像锅底灰一样,令我非常害怕。
后来,我大了些,不好再去要姥姥那一毛钱的压岁钱,这个任务,便由两个弟弟完成。两个弟弟依旧从姥姥那双粗糙的手中每人领回一毛钱的压岁钱。直到我完全长大成人之后,我才知道,姥姥那一毛钱的压岁钱,是姥姥踮着一双小脚上山挖药材,求表哥卖了为我们准备的。这让我想起来心中非常难过,觉得姥姥给我们的不是一毛钱,而是姥姥那颗慈祥的心。这颗心让我想起来,好痛好痛,如果换作现在,我不会让姥姥磨碎小脚上山挖药材。我会倾其所有,替母亲孝敬慈祥的姥姥,可惜一切都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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