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村民:很多人没把泄洪通知当回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李禾
编辑|雪梨王
如果不是外出买药，张莉也会被困在她的家乡，河北省涿州市码头镇涿仝村。
涿州村民:很多人没把泄洪通知当回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7月31日，她开车到高铁站，又乘高铁去北京给家里老人买哮喘药，走时当地已经在下雨，但并没有太多积水。下午三点多从北京返回后，她发现自己回不了家了——据“涿州发布”微信公号发布的消息，7月29日08时至8月1日11时，涿州市出现明显降水天气过程，全市平均降水量355.1毫米，最大降水量的村子为435.7毫米，多个乡镇、街道降水量均超300毫米。
涿州遭遇水灾的小区之一。受访者供图
她把车停在离家10公里的地方，开始联系尚在村里的家人。其中包括她的丈夫、3个未成年的孩子，一名92岁老人，一名60岁老太太，还有3个正读研究生的弟弟妹妹。
起初是能联系上的，张莉也没觉得情况会有多糟糕，她只是有些担心药不能及时送回，影响90多岁的老人用药。7月31日晚上9点多，丈夫告诉她，说是上游泄洪把家给淹了。张莉有些诧异，她搞不清泄洪有多严重，又可能造成什么状况。
那一晚，张莉一直待在车里，整夜未眠。她得知，家里的水越来越大，丈夫带着一家子人，连夜去了同村一个地势相对高的亲戚家。朋友圈里，全是村里被淹的消息。
到了8月1日早上7点多，张莉突然联系不到家里任何一个亲戚了。她一下慌了，试图联系救援部门，但救援部门似乎自己也被困住了。此时从社交平台流传出的图片和视频中，涿州的一些地方，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截至发稿，她的家人仍然失联。
“涿州发布”微信号称，截至8月1日上午10时，全市受灾人数133913人，受灾村居146个，面积225.38平方公里。据澎湃新闻报道，涿州市公安局8月1日通过其官方微博@涿州公安网络发言人发布信息称，“涿州目前需要大量的船只转移群众。全域停水，部分停电，物资供应暂时满足，但不知道能支撑多久。目前高速路畅通，涿州口可以下道，城东问题不大，城西淹得较重。船只（最好有大一点的木船、铁皮船）、皮筏艇、救生衣、纯净水都需要支持！”
稍晚时候，涿州市公安局再次发布微博称，“目前救援一线马上进入夜间，时间很紧，急需照明设备方便夜间救援，此外，一线传来消息，救援船只也不够。”
受灾的涿州。
三条河流交汇的码头镇，有人被困树上
码头镇位于涿州市东北部，北与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镇接壤，其境内有3条河流，分别是北拒马河、琉璃河、小清河，3条河流于镇域东南角交汇，流向东南。
涿州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消息显示，7月31日13时30分，北拒马河紫荆关水文站流量1072立方米每秒，都衙水文站流量1820立方米每秒，张坊水文站流量2600立方米每秒；南拒马河落宝滩水文站780立方米每秒，永定河卢沟桥水文站2500立方米每秒。因此，7月31日，涿州市就对所有河流启动红色预警并宣布所有河流防洪进入紧急状态。
但由于有三条河流流经，码头镇在这轮涿州水灾中，成为最严重和危险的区域。
仅仅是张莉家所在的涿仝村，就有大量被困人员。涿仝村共690户、2260人，截至8月1日晚间7点时，大多滞留村里的人依然处于失联状态。
李明也是涿仝村村民。7月31日上午，他到市里办事，下午六点多准备回家时，发现很多路出现了大量积水，只好把车开到地势较高的地方等待洪水退去，并开始担心家里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一个6岁，一个9岁）。
涿州被洪水困住的村庄。
至于相关部门有没有发提前撤离的通知，李明也说不清楚，“有人说发了，我没有看到，但我们村肯定没有人组织撤离。即便有通知，也仅仅是通知而已，很多人没当回事。”
7月31日晚上九点多，妻子的电话还能打通。她告诉李明，说村里的水突然多了起来，他们以为是下雨的原因。但水越来越多，没多会儿就到了一楼客厅。妻子开玩笑说，别一会儿把客厅给淹了。李明觉得“不吉利”，骂了妻子几句。没多久，水果然漫进了客厅，孩子的玩具漂了起来。妻子害怕了。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问我怎么办。”李明让她赶紧带孩子去二楼。又过了一会儿，客厅里的水猛涨起来，迅速将客厅灌满了，逼近二楼。此时，是午夜12点左右。
挂掉电话，李明坐在车里焦躁不安，他想给妻子打电话安抚下她。但妻子说家里早就停电了，还是省点儿吧。再后来，每隔一会儿，妻子就给他发一条微信，“二楼淹了，水到膝盖了”“到腰了”“我和孩子站桌子上了，水长（涨）的（得）慢了”“上来没拿吃的，也没喝的，咋办？”
类似微信持续了整个晚上。8月1日早上6点多，李明打电话过去，妻子的手机关机了。他不敢想是出了意外，还是纯粹地没电。他尝试联系在村里的两个哥哥和其他亲友，无一例外，大家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
涿仝村的赵亮亮平时在涿州市里上班，年过七旬的父母住在老家。由于最近总下雨，赵亮亮原本想着把父母接到市里，但还没来得及去接，父母就被困在村里了。
7月31日晚上10点多，赵亮亮从微信群得知“上游泄洪把码头镇淹了”后，赶紧给父亲打电话。得到的答复是，“其他村里情况不知道，咱家的水已经淹了半个客厅，我和你妈在2楼。”赵亮亮赶紧给在村里的弟弟打电话，想让他去救父母，弟弟说，“我也出不去，家里都淹了。”
涿州某小区屋内的洪水。受访者供图
8月1日早上，赵亮亮想开车回村，但市里的街道也全是洪水，寸步难行。
而在码头镇，除了涿仝村，沙窝村、新庄村等也都有大量人员被困。甚至在码头小学后面的树上，还被困着两个人。他们眼下的困境基本相同：没有水电、没有食物、没有救生物资，以及家中多有老人与孩子。
涿州市区，有的地方已经水深四五米
除了码头镇，涿州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被洪水围困的村庄和小区。
桃园办事处大马村一名被困村民透露，村里2000多人，目前处于没水没电等待救援的状态。这位村民称，洪水来临前，村干部的确在群里发了泄洪通知，“但只是说了下，没有强调，没有强制转移，也没说原因和具体危害，所以很多人没当回事。”
7月31日临近午夜12点时，大部分村民家的一楼已经被淹没。有村民说，村子东边地势比较低，“最严重的地方，已经有四五米水深了，西边稍微好一点，但也早就没法出门了。”
涿州市的华阳桥下全是洪水，这座桥高度在5米左右。受访者供图
这位村民省着最后的手机电量到处求救，截至8月1日晚上，依然没有等到救援。按照她的说法，当日白天，她看到两三辆救援车过来，但被救出去的村民不是很多。
百尺竿镇大邵村也是受灾村子之一。该村共有2000多口人，7月31日待在村里的人，很多被困其中。一位在北京打工的男子称，7月31日晚上9点多，60多岁的父亲联系自己，说家里遭洪水了，如果打不通手机别着急。
他问父亲严重到什么程度，得到的答复是，“停水停电，屋里水深一米五。”男子抱怨为什么没人组织撤离，父亲说，“村干部也在家里困着呢。”该男子尝试拨打了当地救援部门电话，电话无法接通。
除乡村外，涿州市区的情况也不乐观，有着200多户居民的双馨家园就是受灾比较严重的小区。一名家住该小区的女孩说自己在北京工作，前两天刚回了趟家里，回去的时候就一直下雨，但直到她离开家回北京的时候，水也就刚淹到脚脖子。但7月31日晚上，市里有些地方的水量大了起来，有的到了四五米深，双馨家园小区受到了影响。
“水、电、气、网都没有。”女孩说，仅仅经过一个晚上，水已经淹没了小区一楼。同样在8月1日早上，父母与她失联了。而类似情况，还发生在永济秀园小区——该小区200户居民被洪水困住；涿州水尚仁佳小区，也有600余人被困。
上述在北京工作的涿州籍女孩说，107国道附近的小区受灾最严重，“双塔中学、永济路、甲秀路、华阳路，双塔街道办事处，都受灾了，连双塔派出所内都被困了30多人。”
另有一位涿州市民称，他所在的小区还没将一楼完全淹没，但一楼的水也已有一米多高了，地下室都满了，“我们自己组织人用沙袋挡水，根本没有用。”这位受访者是一名事业单位人员，他咨询了有关部门认识的朋友后得知，“7月31日晚上11时35分左右，洪峰到达涿州。”此外，记者从一部分求助信息中看到，涿州市联合小区6号院、西柳新华城小区、东京都高尔夫别墅区等都有被困人员，他们大多处在断水、断电的环境里。
涿州市里被淹的汽车。
各方力量正在伸出援手
涿州遭遇水灾消息传来后，8月1日上午开始，各方力量正在伸出援手。
涿州佛驿宫文化园负责人王先生第一时间向外界发布信息，表示愿意为受灾的乡亲们提供免费食宿。“我们这有一个大厂房，还有20间平房，可以容纳500人至1000人。”王先生说，他们做这些的目的，就是希望为家乡的受灾群众提供帮助。但由于受灾群众多数被困，出不来，直到8月1日上午，也只接收了十多个。
除涿州本地力量外，一些民间救援队也赶到涿州，另有一些仍然在路上。
8月1日，涿州市人民政府，向浙江公羊会公益救援促进会发出了《关于商请协助支援抢险应急救援的函》。在这份函件里，涿州市人民政府称：“7月29日以来，我市连续降雨，当前汛情十分紧急，已启动防汛Ⅰ级应急响应，急需专业应急救援人员、装备等应急救援力量支持……”
接到函件后，公羊救援队马上行动，首批力量已经赶到现场。
涿州市码头镇的一个村子，洪水已淹没院子的围挡。
同样在8月1日，涿州市应急管理局也向河北蓝天救援队发去邀请函，邀请他们前来救援。
而据官方消息，涿州已成立了28支共计8755人的应急抢险队伍，并与驻涿部队和蓝天救援队等专业救援队伍通力协作，全力做好救援保障。目前，当地小清河分洪区共转移7个乡镇、67个村、8.6万人，目前已完成转移8.31万人；兰沟洼蓄滞洪区共转移3个乡镇、57个村、4.2万人。
特别需要指出，目前陆军第82集团军某旅官兵已到达涿州。在车辆无法进入的情况下，他们依靠人力，将沙袋搬运到受灾大堤的缺口处。眼下，为防止水位继续上涨突破防线，官兵们依然紧张进行着加固工作。
涿州一个镇上的街道。
涿州官方消息表示，当地目前正组织大型商超做好生活物资保供，并已根据汛情形势启动惠友集团作为安置点及防汛救灾队伍保供企业，企业库存火腿肠2.4万根、矿泉水23万瓶、面包5.9万袋、方便面43万袋、饼干6.5万袋用于防汛抢险和受灾群众生活保障。
并非所有村庄都没有做好准备。位于两个泄洪区的刁窝镇大柳村一位村民描述，7月31日白天，就有村干部通知他们转移，“挨家挨户敲门，但因撤离活动很麻烦，不是所有人都撤了。”但8月1日这天，刁窝镇所有的受险群众已经完成了转移。
（应被访者要求，文中张莉、李明、赵亮亮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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