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孤独的动物园,白发老兵苦守32年:我用一辈子,换你10块钱

2021-11-15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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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叉死了。

天刚亮,老罗推着一辆破单车拼命往回赶,但还是迟了。

三叉是只小花面狸,路人捡来托老罗救养,可惜,小家伙没能熬到日出。

老罗扛着锄头,抱起三叉,步履蹒跚走向凤凰山后一片荒地,将其入土为安。

眼前,是布满90个小土包的动物坟场,身后,是老罗孤守32年的动物园。

一个人的动物园。

湖北恩施,自沿江路渡风雨桥,过隧洞往左手拐,一眼便能看到老罗。

白发及肩,老态龙钟,他坐在门口像个仙翁,旁边挂着一牌一匾——

凤凰山森林公园动物园,原价20,现价10元。

图源:腾讯图片

“小孩儿,看动物吗?”老罗总是眯着眼笑问,但人们却掩鼻而逃。

没办法,太臭了。

谁会相信这是一间动物园?

铁栅生锈、青苔疯长,里面只有两排兽舍,没有豺狼虎豹,不见珍禽野兽,角落里,几只野犬狂吠。

图源:腾讯图片

一嗅,腥、膻、骚、臭,十面埋伏。

但先别跑,老罗会驼着背走到身边,满脸宠溺,开始讲解。

“这是小猴皮皮,多可爱呀!”

“孔雀开屏啦,球球乖,往右边一点,对啦!”

“你看,这是巨蟒‘自然’,一百多斤呢,天气热,孩子不爱动。”

图源: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老罗给每只动物都取了小名,枯嗓悠悠,像在讲热热闹闹的家事。

转过头,整座动物园,只有老罗一人。

“我叫罗应玖,今年82了,是这儿的园长。”难得碰上一个客人,他忍不住唠嗑。

在那些途人的镜头里,老罗一遍遍讲起那些往事,如同梦呓——

1975年,老罗从部队退伍,复员至恩施清江电影院,风华正茂。

他结婚、生娃,一儿一女,小城日子如流水,甜丝丝。

可惜,上天最恨老实人。

妻子早逝,女儿查出先天性心脏病,从此,老罗很少笑了。

在儿子罗斌童年记忆里,父亲寡言少语,但他却在后院种满一大片黄菊,因为母亲的姓名有个“菊”字。

然而,一滩鲜血,改变了老罗的人生。

街市,一只豪猪被绑在地,前腿拗断,哀嚎阵阵。

山城喜野味。这只小兽的下场,必是扒皮剁块,祭世人口胃。

老罗心软,掏空全身,花14块买下了小豪猪。

“14块,是我工资的1/5诶!”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从这时起,老罗人越来越怪,笑却越来越多。

但凡看到有人贩卖野味,他必倾其所有,买下或伤或残的野兽,养在影院旁边的空地,好生照顾。

小兽身残,放回森林必定死路一条,没法子,老罗越养越多,连别人遗弃的狗,他都照收不误。

“我不能看着它们被屠宰啊!”

好人应有好报。

1989年,政府以“民办官助”之名义,支持老罗成立了凤凰山森林公园动物园。

这是恩施第一间动物园。

老罗永远忘不掉开园的盛况:“敲锣打鼓,5毛钱的门票,一年收入好几万!”

每逢假期,小朋友们看猴子、画孔雀、听白马嘶鸣,写出一篇篇童年作文。

“这个周末,妈妈带我去了动物园......”

老罗将所有收入都花在动物护理上,就连收养的野狗都养得白白胖胖。

他却总穿着一身旧衣裳,枯瘦褴褛,看着动物们痴痴笑。

园区红火,女儿也来帮忙。

老爸护园养兽,闺女售票迎客,梦想是把动物园做大做强。

图源: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那些年,父女俩接待过成千上万的大人小孩,也送走了几十只寿终正寝的动物。

这是孩童的游乐场,也是动物的养老院。

但老罗没想到,下一个离去的,会是女儿。

在狭小潮湿的旧屋里,老罗抚着闺女的遗照,无处话凄凉。

“爸爸,我不能陪你了,我也要走了,这个动物园,你不能毁了呀......”

2007年女儿因心脏病去世,临走前,仍约定着父女俩的梦想。

老罗决定,守着这个梦,走下去。

但梦想,怎敌现实?

城市发展,时代无情,更大更美的乐园拔地而起,谁稀罕老罗又小又旧的动物园?

他把门票从20元降到10元,他去菜市场“拉客”: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免费接待哦。

乏人问津。

图源:澎湃新闻温度计

2003年,他引进了两只猛兽:断了尾巴遭同伴歧视的老虎,年老毛稀被游客嫌弃的狮子。

“老爸觉得他们可怜。”儿子回忆。

老罗给两只大猫起名字:欢欢、洋洋,欢乐的海洋。

老伙计啊,就算身体残、年纪大,在老罗这,你们还是森林之王。

但老罗爱动物,谁来爱老罗呢?

图源:澎湃新闻温度计

他曾重遇过爱情,二婚妻子却让他卖掉动物,重新生活。

老罗当场翻脸:“你有重新挑选幸福的机会,但动物没有。绝对!不能卖!”

最后,妻子舍他而去。

他也曾憧憬过未来,希望猛兽能吸引更多游客。

然而,人心险恶,狮子洋洋惨遭投毒,老虎欢欢老死园中。

老罗父子背着两只大猫,爬过山林,葬在那片荒茔里,千里孤坟,夜风如鬼哭。

图源: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因担心有人偷盗狮虎皮骨,老罗端着一张椅子,在墓前守了几个日夜。

从那天起,他每晚只敢睡2-3小时。

半夜四点,天色如墨,老罗的手电扫过一个个兽舍,像老父亲唤着动物的小名。

图源:澎湃新闻温度计

“皮皮乖,球球还在睡啊,我现在去给你们买吃的嘞......”

但我们都知道,那10块钱的门票,早就支撑不起动物的吃食。

图源: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老罗把退休金、棺材本都拿来买肉买饲料,走投无路时,这个80多岁的老人家,赔着笑赊账。

“有我老罗一天,动物就有一口吃的。”他慷慨陈词,露出仅剩的两颗牙齿。

破晓时分,老罗推着那辆年久失修的单车,去市场买动物一天的口粮。

玉米杆子、瓜果菜叶、地瓜萝卜,人们帮着老罗一麻袋一麻袋扛上车尾。

像驼背上的几座大山。

图源: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摊贩都是街坊故友,深知老罗不易,每次都会半买半送,能帮一点是一点。

但老罗坚持记账给钱,这是他的骨气。

图源:澎湃新闻

肉价上涨,老罗囊中羞涩,皱纹映着红光里,低声恳求:

“这两天下雨,没人看动物...这肉钱,过年前一定还,一定还......”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儿子无奈,旁人不解,为何要孤守这个动物园?落得晚景凄凉?

老罗掏出发黄的军人证,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退伍时,团长跟我说,回到恩施,要给地方人民做一件好事。”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我是恩施人,吃恩施的粮食,喝恩施的水,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是恩施的宝贝!”

“我活着,就会守着动物园。”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从市场回动物园,老罗要走过一条长长的上坡隧道

灯火黄昏,孤身一人,这段路,就像老罗的一生。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我是凤凰山动物园的园长。”

“也是清洁工、讲解员、采购员、保安员。”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也是送葬者。”隧洞里,声音回荡。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今年四月,有恩施街坊重回老罗的动物园,短短几分钟的视频,让人破防。

拍摄者说,小猴“皮皮”年迈,视力衰弱,几近失明;巨蟒“自然”已死,老罗抱不动,只能泡在药水里......

图源:抖音用户ES.恩施李诚浩

兽舍凋零,野犬空吠,动物园像一座久远的古刹,只有白发老罗守在门口。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死在这里,但我心甘情愿。”他如是说。

图源:澎湃新闻

十几年前,有人问起老罗最爱的动物是什么,他双眼发亮,斩钉截铁:

“豹子,山上的豹子。”

生在森林,风中飞奔,自由自在,“你知道吗,豹子死的时候,都是站着的。”老罗声如洪钟。

图源: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但豹子不应呆在动物园,应该跑在山风里,它们像神。”

老罗今年82岁,背一天比一天驼,步子一天比一天慢。

图源:2020 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

山前,是千里孤坟,身后,是残园老兽,老罗守在门口,发誓要守到生命的尽头。

“总有一天,我会和豹子一样,站着死去!”

山风吹散他的誓言,这是老兵凋零的诗篇。

图源: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图片丨CCTV《社会与法·夕阳红》

澎湃新闻温度计

纪录片《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付银艳,卢万红

2020罗德短片比赛 《一个人的动物园》,导演夏延年,B站@弗里德里希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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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丨长腿

编辑丨快乐小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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