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有“神功”!“守艺人”丁光明,用竹匾转出了一生的“绝活”

2024-09-13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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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丁以婕 制图

人物介绍

丁光明

第十七届杭州市道德模范(平民英雄),胡庆余堂中医药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他1966年进入胡庆余堂工作,从事手工泛丸制作50多年。

从大井巷的正门进入,穿过曲径回廊,跨过小小鱼池,空气中弥漫的药香越来越浓。这里是胡庆余堂中药博物馆,是丁光明日常工作的地方。

丁光明带着我往里走,嘴里念叨着:“这里原来是第一车间,还有包装组、仓库,我一开始入职的粉碎组在对面……以前夏天没这么热,我每天从上午8点一直干到下午3点。”恍惚间,五十多年前,前堂百姓看病抓药、后坊药工忙碌制药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戒欺”匾下药丸香。丁光明做了一辈子手工泛丸,从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变成了身怀绝技的制药大师。他恪守胡庆余堂的“戒欺”祖训,不以次充好,不偷工减料,始终将用料精准、工艺精湛视为本分。

2022年,72岁的丁光明荣获第十七届杭州市道德模范(平民英雄)荣誉称号。2024年2月,他又多了一项荣誉——胡庆余堂中医药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诚信有天知

做药做的是一份良心

1966年6月21日,17岁的丁光明走进了更名为杭州中药厂的胡庆余堂,成为一名学徒。

丁家四姐弟,有三个走上了悬壶济世的路。“我当了一辈子药工,大姐一直在妇产科工作,三弟是一位消化科医生。”

胡庆余堂的老规矩,学手艺先从学徒做起。丁光明被分到粉碎车间。除了打粉、萃取,还做各种杂活,打扫、收拾、送药丸。这些学徒的待人接物,老师傅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年后,丸剂组组长张永浩看中了这个踏实肯干的小伙子。“我们粉碎组的组长还舍不得我。但也希望我能学到真正的中药制作技术。”

胡庆余堂中药博物馆有一块特别的匾额:不是朝外挂,而是面朝店内,给自家员工看的。这就是创始人胡雪岩在开业之初写就的“戒欺”匾。

牛黄清心丸(局方),里头有一味药材是阿胶。丁光明至今记得,有一回师父熬阿胶,临时跑开了,让他帮忙盯着。

“熬胶需要不停搅拌,火候也很重要。师父是宁波人,说话有些口音,我没听清。”等师父回来,药已经熬焦了。“师父自掏腰包重新配了药熬,一直到晚上8点才弄好。”

丁光明不明白,不就是有点糊,又不影响药效。“师父一边熬一边说,光明啊,做事情要凭良心,实事求是,才对得起人家。”看着师父衣衫浸湿、满手水泡,丁光明第一次被震撼了。

“从此,我把‘戒欺’两个字牢牢记在心里。尤其关系到性命的事,更容不得半点差错。”

师父怎么传,徒弟怎么承。这个故事后来被拍成了微电影,成为胡庆余堂新员工入职的第一课。

精准到毫米

最难的“六神丸”只传给他一人

1968年的一天,张永浩把丁光明叫来:“今天开始,你可以学泛丸了。”两年,终于等到这一刻,丁光明在“戒欺”匾下正式入师。

老实勤快的丁光明赢得交口称赞。不光是张永浩,还有胡庆余堂丸剂“三丁甲”之称的另外两位老师傅——细料组的王利川、大料组的沈光焰,都争着要教他做泛丸。

“其实还没有正式学泛丸之前,我就按捺不住,开始‘偷师学艺’了。白天一有空就去看老师傅们做泛丸,观察他们的步骤手法,晚上收了工,我就自己琢磨,把这些动作练几遍。”

小泛丸里有大乾坤。手工泛丸,从药粉到小颗粒,再制成药丸,要经过起模、泛制、筛选、盖面和成型等5道工艺。“最难的‘六神丸’,师父就传给我一个人了。”丁光明的眼角有藏不住的笑意。

六神丸是国药瑰宝。在泛丸技艺中,六神丸颗粒最小,也最难做,含有麝香、冰片、牛黄等6味药材,成丸直径大约1.5毫米。1公斤原材料可做40万粒,药丸之间不能粘连,必须颗粒均匀,100粒的重量偏差不能超过两粒。

“刚刚入门时,一个师兄把‘六神丸’做大了,还被技术科和药监科通报批评了。”丁光明日夜苦练,硬是把“六神丸”做得和师父毫无二致。“每天回到家,腰酸背痛,一手水泡,第二天睁开眼,赶个大早,到单位继续练。”

小有小的繁,大有大的难。直径1厘米多的“人参再造丸”是个大组方,由50多味药组成,1公斤差不多可做300多颗。“每颗用的药量要一样多,吃的蜜水要一样匀,使的力道要一样大。”丁光明说,“人参再造丸”的技艺传承,在众多学徒里他也是独一份。

“那时候,胡庆余堂生意好,每个月要做几十种药丸。我就在小黑板上写满了,做完一个,划掉一个。”丁光明还保存着一摞泛黄的笔记本,记载着用药配比等专业知识。他随手拿出一本,其中一页写着:“磁朱丸:1995年7月11日,本次有开裂现象……事先总以为没问题,结果估计不足,真是老经验遇着新问题!”

传承中创新

患者的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

2009年,丁光明从生产线上退了下来,坐进了大井巷胡庆余堂的博物馆里。一口天井、白墙黛瓦,还有芍药、银杏、桂树。

如今,他是胡庆余堂年纪最大的老师傅,也是每天最早一个到的。上午8点营业,7点多他就在手工泛丸的工作间里。采访当天,正巧碰上手工泛丸的非遗展示。丁光明披上一身白褂,精神抖擞地亲自上阵。

对于普通师傅,第一步起模就如履薄冰。但对丁光明来说,分寸拿捏早熟稔于心。他沾水的筅帚,均匀润透竹匾,另一头的药粉随手臂的运筹在匾中旋转跳跃。

“现在身体不能跟年轻时候比,那时候一天可以做七八个小时。”但在旁人看来,丁光明手上的每个动作都迅疾如风,完全不像75岁的老人。起模、泛制、筛选、盖面、成型……一步接着一步,要制成浑圆均匀的药丸,还需不断添水、加粉、旋转翻滚几个步骤。如此往复个把时辰,最初的药粉才会变成一颗颗分量相同、大小均匀的药丸。药丸顺着筛孔簌簌而下,仿佛雨打芭蕉,一粒粒落在旁观者的心里。

丁光明从木柜子里,翻出一个不起眼的透明罐,里头装着的就是“六神丸”。

“这是我三十多年前做的,现在已经做不动咯。”小小的“六神丸”在他的手里摇晃着,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却是老爷子最珍贵的宝贝。

除了泛丸,丁光明还做过炒丹、散剂、熬膏方。丸、散、膏、丹,每个组的老师傅都愿意把活交给他做。

丁光明的脑子活络,肯花时间和精力去钻、去挖。在配研“六神丸”的过程中,他摸索出了一种新工艺——把六味药分开磨粉、泛丸,其中三味作为内层,这样黏性小,便于制作。他还创新了针晶粉碎操作法,对障翳散的粉碎工艺进行了优化改革,使成品粒度达到国家检测要求,该操作法被杭州市总工会命名为“丁光明针晶粉碎法”。他还想出了在常温下用低度乙醇抑菌的方法来湿法粉碎球磨珍珠,解决了珍珠粉季节粉碎的弊端。

有一回,一位上海制药师来胡庆余堂请教,为什么自己制作的牛黄清心丸总是会开裂。在详细询问了制作过程后,丁光明指点——不管多晚,药丸必须当天做好,不能隔夜。不然内外的干燥程度不一,就容易开裂。

徒弟们不解,师父为什么对外人倾囊相授呢?师父告诉徒弟们,“‘大掌柜’胡雪岩曾说,同行不妒,什么事都办得成。患者的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为什么要分个高低胜负呢?中药技艺不应该分杭州的制药厂,还是上海的制药厂,让更多制药师做出品质更优、效果更好的药丸,才是真正为顾客着想,为病人服务。”

有了机器制药后,手工制药急剧萎缩。但丁光明觉得,“机器永远是工具,手工才是根基”。

“特别小的药丸,难起模的药材,还是得靠手工。手的温度,和机器还是不一样的。”

辈有新人出

三代徒弟都能独当一面了

“我的愿望就是再多带几个徒弟,一直到干不动为止。”

丁光明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带徒弟的。他把师父带他的方法用在了自己的徒弟上。“做药先做人,我收徒弟,人品最重要。然后要踏实肯学,没有谁的高超技艺是一蹴而就的,都靠熟能生巧。”

周新彪跟丁光明学了五年手工泛丸。“有一次需要手工制作一批浓缩丸,我在提取浓缩液时,没掌握好火候,锅底起焦了。师父当即把一整锅都倒掉,他自己出钱又重新配了一份药。”

徒弟毛满丰刚做完了一批给两三岁孩子吃的手工泛丸。“做浓缩了吗?孩子吃的量不多,不浓缩的话不一定能达到药效,这点要注意的。”师父一句提点,徒弟恍然大悟。

“平时机器制药,损耗比手工要多。我们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但师父不许,他教我们在一定温度下将药粉烘透,然后脱水再打,不断烘、不断打,将损耗降到差不多为零。”周新彪说,师父年事已高,但心里一直有杆秤,常常念叨“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时刻要求徒弟们用料精准、工艺精进。

来自天津的年轻中医师葛鼎,跟着丁师傅学泛丸好些年了。“每次小葛来胡庆余堂坐诊,都会向我讨教技艺手法。比如怎么做黑锡丹和三黄宝蜡丸,这些都是濒临失传的药丸了。”

只要有人虚心求教,丁光明必倾囊相授。济世救人,再难他都愿意教。

去年11月,胡庆余堂手工泛丸传承的队伍又壮大了,三名年轻中药师在中药文化节上拜丁光明为师。其中两位是毕业不久的00后,和丁光明当年进胡庆余堂时一样年轻。每逢周末或午休,他们就去跟着师父学艺。

“有时候跟师父半天练下来,腰都直不起,虎口起水泡。”中药师徐佳彬摊开手,手上有深浅不一的老茧。不过工作之余,老爷子也会刷手机上的短视频,“还有人用这种方法来摇药匾!”丁光明和00后徒弟讨论起两种摇匾方法的长短。

在每年全国中药技能调剂比赛中,前十名多半是胡庆余堂的弟子。浙江省中药高级技师的人数,胡庆余堂占据半壁江山。“徒弟们都比我有出息了,像我最早的徒弟朱益军,有技能大师工作室了,还被评上了杭州市工业工匠。”说到爱徒,丁光明的眼神比“六神丸”还亮。

慢慢地,丁光明的工作时间变成了做二休一。每个上班的日子,丁光明在单位用完中饭,就去养老院看望老伴。暑气最盛时,他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光亮的脑袋渐渐消失在熙来攘往的河坊街。

而他的身后,胡庆余堂的制药工作间依旧生生不息,中医国粹的传承日益根深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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