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球王”贝利去世 此前曾转入临终关怀病房 晚期癌症患者会经历什么？

当地时间12月29日，巴西圣保罗市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院发布公告称，巴西知名运动员、“球王”贝利因结肠癌引发多器官衰竭，于当天15时27分去世，终年82岁。

2021年9月6日，贝利在他的社交平台账号上宣称，自己在医院进行常规体检时，医生在其体内发现了可疑病变，之后为其切除了结肠中的肿瘤。此后的一年多时间，虽然病情有所反复，但他的家人对外公布的情况一直是“身体状况比较稳定”。

今年12月3日，据英国《每日邮报》消息，贝利因“呼吸道感染”入院接受治疗，已被转移到医院的“临终关怀”病房。贝利的主治医生已停止对贝利进行化疗，原因是他的身体对于肠癌治疗已经没有反应。

另据巴西媒体当时报道，82岁的贝利将待在该医院的“临终姑息治疗”病房，接受一些减轻疼痛的治疗措施。

癌症，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当“癌症”与“晚期”关联起来，就更是沉重，这往往意味着患者的人生之旅可能已经踏上最后一程。

晚期癌症患者会经历什么？姑息治疗是否意味着放弃治疗？安宁疗护有何意义？带着这些问题，我们请浙江省肿瘤医院的三位专家聊一聊。

癌症晚期是癌症发生和发展的最后阶段 大约80%的晚期癌症患者会经历剧烈疼痛

癌症晚期是什么概念？浙江省肿瘤医院结直肠外科李德川主任医师介绍，一般来说癌症晚期意味着恶性肿瘤已经出现扩散并广泛转移，同时出现一些严重的并发症，且很难或是无法通过手术、放疗、化疗等手段达到根治性治疗的目的。

“至于癌症晚期患者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可能出现疼痛，也可能出现大量腹水或是严重的脏器功能衰竭。以晚期结直肠癌为例，最常见的是盆腔转移和骨转移，侵犯到肠子可能引起肠梗阻，表现为胀痛或绞痛，骨转移则像是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啃咬你的骨头……不管是什么样的症状，可以肯定的是对患者的生理和心理都是很大的折磨。”

浙江省肿瘤医院麻醉科副主任、疼痛康复科负责人黄章翔副主任医师提到，癌性疼痛是癌症患者最常见的症状之一，大约80%的晚期癌症患者会经历剧烈疼痛。如果得不到缓解，患者将感到极度不适，并且加重焦虑、抑郁、乏力、失眠、食欲减退等症状，严重影响患者日常活动、自理能力、交往能力及整体生活质量。

“‘如果连你们也没办法让我不那么痛，我也不想活了，太痛苦了’，这是很多癌症晚期患者来门诊常说的一句话，甚至也有患者开口就要求‘安乐死’。”黄章翔坦言，癌症带来的疼痛，即使身为医生，也没办法准确用语言描述。

所有病人都享有免除疼痛的权利

黄章翔还记得一位60岁出头的晚期结肠癌女患者。“患者肿瘤细胞广泛转移，直接刺激到盆腔神经，导致剧烈疼痛。此外，患者的子宫、膀胱、尿道等均被侵犯，肿瘤甚至从阴道往外长……”黄章翔回忆，当时患者已经大量口服吗啡类药物，但几乎不起作用。

由于疼痛，她整整3天没有睡过觉，整体情况非常不好，主治医生判断，也许只剩下几天的时间。经详细疼痛评估，麻醉科团队为这位患者进行了盆腔神经丛的毁损手术，之后又实施了微创鞘内镇痛手术，将一个高科技的鞘内泵埋置在她的体内，持续输注微量镇痛药直接作用于脊髓，且可以自己控制给药量。

术后，患者的疼痛得到了较好的控制，出院回家后定期换药。最终于半年多后，在家人的陪伴下离世。

“疼痛是肿瘤患者没法逃避的现实，肿瘤全程都伴随着疼痛的问题，但面对癌痛，我们并不是毫无办法。通过各种手段，能起到较好的控制作用。”黄章翔表示，能够较少痛苦甚至没有痛苦地走过最后一程，对晚期癌症患者及其家属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

对于有根治希望的患者，既要让他们活下来，也要活得好；而对于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无法治愈的患者，既然结局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助他们更平稳、更不留遗憾地离开。“医学界认为，免除疼痛是患者的基本权利。出现疼痛时，一定要积极寻求帮助，以获得更好的生活质量。”黄章翔提醒。

姑息治疗不等于放弃治疗 癌痛控制和营养支持都是其中一部分

有位患者，让傅晓炜印象深刻。每次想起他，都让傅晓炜惋惜之余又深感欣慰——

我第一次见到他，在2014年8月，他来住院做放疗。很年轻，那年32岁，有个3岁的孩子，妻子29岁。

他是2012年确诊的结肠癌，做了左半结肠癌切除术，打了12次化疗。一年后，肿瘤盆腔转移，又做了第二次手术，术后又调整方案做了化疗。没想到，癌魔依然没有放过他，半年后，肿瘤再次侵犯直肠，医生建议切除肛门，但他无法接受，最后选择了同步放化疗，在放疗的同时做化疗。

那时我刚调到医院腹部放疗科，碰到他住院来做放化疗。问他病史，他刚开始不肯说，我就和他慢慢聊。他这两年抗癌，翻看了很多资料，了解了一些国内外最新的治疗信息，当我用掌握的专业知识和他无障碍交流时，他慢慢开始信任我。我们从疾病治疗，聊到运动和家长里短，他都愿意和我倾诉。

他的疾病在不断进展，有一天，他找到我，问：“护士长，死亡是不是很痛苦？”

他还是和我聊到了死亡的话题。我知道他放不下3岁的孩子和妻子。

这一次，我停下手中工作，和他聊了很久，他把对死亡的恐惧、对家人的牵挂都表达出来了，而我，更多时候是倾听以及用专业的方式去安抚他焦虑的心情。

我告诉他，我们一起加油，抱最大的希望，积极治疗，但也做好最坏的打算。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试着给孩子写几封信，告诉孩子，爸爸对他的爱和期许。这次聊天后，感觉他心情放松了一些。

后来，他又接受了靶向治疗，每次来医院，见到我，都会跟我说，最近又去了哪里旅游。他最喜欢的就是旅行。

有一天，他神神秘秘跟我说，护士长，你知道我这几天去干吗了？我去办手续，把自己的墓地买好了。说实在的，看他很淡然地把这句话说出口，我还是很心疼他。

再后来，他病得越来越厉害，肿瘤多处转移，人比较虚弱，没力气也没什么胃口，所有治疗手段都无法更好地帮助他了。这时候，我让他的孩子多看看爸爸，多呼唤爸爸，让他的妻子多多陪伴。

他问我，最后的时光，在医院好还是在家里好？我告诉他，一切随你自己的心意。

后来，他选择了回家。离院前，在病床前，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给他最后一次照护的力量。我叮嘱他的妻子，最后的日子好好陪伴，哪怕是帮他洗个澡、洗次脚。

在他回家10多天后，我收到了他妻子发来的消息，他平静地走了。

人生这趟旅行，他提前到站下车了。作为医护人员，我们的心愿是，让这些不得不提前下车的人，顺顺利利、不要太痛苦地走完最后一程，有尊严、不留遗憾地离去。

在晚期癌症患者群体中，“姑息治疗”的概念常被提及，实际上，癌痛控制便属于姑息治疗的范畴。

“有相当一部分人可能存在一个误区，认为姑息治疗就等于放弃治疗，其实并非如此，只不过治疗的目的不同。”李德川介绍，根治性治疗主要包括手术、放疗、化疗及免疫治疗四种手段，以物理或化学的方式杀死或者清除肿瘤细胞。当晚期癌症患者无法采用根治性治疗或根治性治疗手段不奏效时，就会采用姑息治疗。“姑息治疗也有很多种手段，重点在于改善患者全身情况的同时并减轻痛苦，达到‘带瘤生存’的目的。”

“曾经有一个晚期结肠癌的患者，前后共经历11次手术，其中绝大多数属于姑息治疗，原本预期只剩半年不到，最后存活了8年多，且在去世之前他对于这几年的生活质量还是比较满意的。”

李德川提到的这位患者刘先生，31岁时发现结肠癌晚期，已经出现盆底转移，当时外院认为最多还剩5-6个月。 在浙江省肿瘤医院进行根治性手术并清除转移灶，术后配合化疗，病情控制得很好。术后3年，肿瘤复发，转移多达四五处，且出现肠梗阻的现象，经过多学科讨论再次进行手术，又进行化疗。之后，刘先生的肿瘤出现复发、转移，包括腹腔转移、肋骨转移、肝脏转移等等，因为已经无法进行根治治疗，均采取姑息治疗，以缓解疼痛、出血等相关症状。在此期间，刘先生也接受了相应的心理咨询帮助，一直维持着较好的心态。最终，刘先生在39岁时去世。

“从原先不到半年延长到8年多，由于发现问题便及时解决问题，这些年患者的生活质量还算不错，患者离世前更多的是平静，也多次提到对我们的感谢。尽管很遗憾，最终的结局仍无法改变，但为他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做完想做的事，也是我们工作中非常有意义的一部分。”

李德川还提到，晚期癌症病人所面临的问题不仅仅只有疼痛，营养支持也是姑息治疗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增强自身的抵抗力，才能更好地对抗肿瘤。

人生这趟旅行，有些人需要提前到站下车

安宁疗护：让患者有尊严、不留遗憾地离去

浙江省肿瘤医院安疗叙事团队核心成员、放疗大科护士长傅晓炜，护理过很多晚期肠癌患者。

傅晓炜说，大部分肠癌病人都会经历手术、放疗、化疗，治疗过程中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不舒服。比如化疗后胃口不好，白细胞下降，手足麻木；放疗后可能会出现放射性直肠炎、里急厚重、肛门坠胀、排便困难。但随着治疗的结束，这些症状一般都会好转。

但如果肠癌到了末期，随着病情加重，肿瘤负荷增大，一些患者会出现肠梗阻、肝转移合并腹水、骨转移带来的疼痛和肺转移导致的呼吸困难等等，当所有的抗肿瘤治疗对患者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如何控制癌痛，减轻患者痛苦，让患者和家属坦然正确地面对死亡，是护理的重点，也是医院成立安疗叙事团队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