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从巨鹿路出发

　从巨鹿路出发，走到虹口鲁迅小道，绍兴三味书屋，再到我的家乡新疆伊犁，我为实现又一个愿望——走鲁迅先生走过的路，而欢欣不已。

　　在上海作协听讲座时，住在巨鹿路附近的襄阳饭店。从巨鹿路出发，走到景云里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地处虹口区横浜路35弄，建于1925年的景云里，是我多年前想要探寻的一个梦。如今站在弄口，鲁迅在上海的第一所住址，也一如当年模样，感到好不真切。

　　这条里弄不似想象中那么整洁，那么亮堂，为什么鲁迅、茅盾、叶圣陶等文化名人都曾居于此？我不得而知。但只是一眼，我便被它吸引，至此深陷不已。

　　眼前的弄堂纵横交错，弯弯曲曲，石库门、青瓦墙，楼挨着楼，门对着门，阳光浅浅地落在其间。每一条小弄，每一个门牌，每一扇窗户，每一根电线，以及青石板上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幢建筑，在阳光无声的明灭中，留下深浅不一的剪影。那些曾在书里看到的东西，即刻活了起来，摇身一变，成了我熟悉的画面，让渺小的我在偌大的城里，感到无比亲切。

　　那石库门成了广袤疆土里的胡杨林，青石板成了天山脚下的牧草地，还有那深巷幽弄，正和伊犁河遥相呼应，从汗腾格里峰一路蜿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冬去春来，生生不息。伊犁河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鲁迅先生的笔墨是予我以丰厚精神的诗和远方。

　　记得在北京时，有一天也是阳光正好，我特地走进阜成门内宫门口二条19号鲁迅旧居。虽没有看见书里的两株枣树，却看见先生当年手植的两棵丁香花。丁香花馥郁芬芳，枝繁叶茂，快遮挡住院子里的天空。恍惚间，想起很早之前的一个夜晚，在出租屋昏暗的烛火下，我非要缠着母亲读故事，还要童话故事。可没有文化的母亲能讲什么故事，我只是一味地哭着，喊着，闹着。神奇的是，不知她从家里什么角落翻出什么书，边读边哄我睡觉，我总能做一个香甜的梦。

　　每当想起这件事，我总是暗自一笑，我妈哪里是在给我读故事，她完全是在编故事，而那本书正是鲁迅的《野草》，她巧妙地用书里片段，为我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童话。所以在很久之前，我就听到“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彼时走在二条胡同，再仔细品读《秋夜》开头的两株树，心里真是别有滋味。

　　如今来到上海，看着时光里的景云里，想着先生曾生活的地方，绍兴、广州、北京、上海……恰好我去过广州和北京的鲁迅故居。这一刻我是何其幸福。

　　漫步“鲁迅小道”，在鲁迅、丁玲、田汉、郭沫若等人的巨幅版画间，一路晃荡到了内山书店。凝视眼前门匾“1927·鲁迅与内山纪念书局”，心情之复杂，现在想来仿若昨日。砖木外墙，中式橱窗，书架除摆有鲁迅著作和各类书籍，还有“左联”的旧书和刊物。凭窗远眺，窗外车辆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窗内则一派悠然，岁月静好。

　　倚靠堆满书的一角，打开《南腔北调集》，不禁陷入遐思，小时候读鲁迅是出于什么心情，是当时只有读书这种消遣方式，是爱好，抑或一种感觉？我已记不得，但无关紧要，因为从小到大，不同时期，不同年岁，不同地点，读鲁迅的感受不同，收获亦不同。至少此时此刻，我有了不一样的收获，想来日后再读，定也会另有所获。

　　从巨鹿路出发，走到虹口鲁迅小道，绍兴三味书屋，再到我的家乡新疆伊犁，我为实现又一个愿望——走鲁迅先生走过的路，而欢欣不已。不过此时的欢喜，已不似从前，而是多了一种泰然，或许这便是岁月的洗礼。(张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