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操心命的大姐

新来的那个清扫员大姐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了，我看她头发花白，边打扫边不时直起身用手捶两下腰，应该是累得腰疼或者是一个姿势久了腰酸，我这个年龄对此已有体验，她的疼应该比我还重。

她自顾自地把宽拖把沿着墙从一边推向另一边，并没发现我关注的目光。

我注意到她戴的口罩已经有些发黑，不知道是不舍得换，还是一时没有口罩替换。也是我瞎热心，就从家里把我之前囤的口罩给她拿去两包。因为我们并不认识，大姐接过口罩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说，你看我一个打扫卫生的，哪好意思要你的东西！

我连忙对她说，我家里还有，也是疫情完结戴不着了，刚好你干这活需要，物尽其用吧。打扫卫生怎么了，都是靠自己劳动吃饭，又不指望别人养活，没什么丢人的呀！

不知道是因为这两包口罩，还是我说的话她听着顺耳，大姐像是见到了亲人，立马打开话匣子，跟我聊了好大一会儿。

我其实是不理解她身材那么瘦小，又到了这个年龄，怎么还要硬挺着做这又脏又累的事。她说，都是没办法呀，家里37岁的儿子还没结婚呢，得支持他一下嘛！

大姐很小就没了父母，十九岁那年，经人介绍嫁了人。

公婆不是丈夫的亲生父母。亲生父母家生了七个子女，日子过得很拮据，刚好叔叔家不生育，就让叔叔来家里选个孩子带过去养。叔叔先是选中了哥哥，没过多久就送了回来。接着又选了弟弟，也是没多久就又送回来了。她丈夫是最后被选中的，大概是不好意思再退回来，也可能是因为丈夫老实听话，总之，丈夫13岁那年成了叔叔的儿子。

其实在过继丈夫之前，叔叔家还抱养了一个女儿，是孩子刚两个多月就抱来从小养的，因而叔叔婶婶对这个先来却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反而比对亲侄子感情更深。公公有正式工作，负担又轻，经济条件比一般人家要好。但据大姐说，家里的钱都让小姑子花言巧语骗去了，到头来为公婆养老送终的还是她跟丈夫，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是怎么疼都不亲的。

大姐边跟我絮叨边用手揉着右侧肩膀，说，这肩膀疼都是那时候伺候公婆落下的病根，现在动一动就疼得厉害。婆婆活到73岁先走了，公公则活到93岁。

能把不是亲生父亲的公公照顾到93岁，我觉得大姐也算是有功之人，夸赞她孝顺。她笑了：也不是孝顺不孝顺，人家姑娘就知道惦记老人的钱，不管事，总不能把老人扔大街上吧？

公公晚年的时候卧床，是她每天搀扶着照顾饮食起居，她说，就当是积德行善了，咱就算碰到邻居家有老人不能动，是不是也会搭把手、送点吃的，还别说是养大丈夫的叔叔了。

好容易把老人送走了，儿子又成了她操心的难题。

俩人就这一个儿子，先是在本地干零活，觉得不挣钱，又到甘肃打工。据说在网上认识了家在吉林的女朋友，两个人认识四年多，见过两次面，就一直在网上处着，不分手也不结婚，原因是女方嫌她家给的钱少。

打算跟亲家母沟通一下，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早结婚早省心。结果亲家母比女儿还看重钱，说，反正都这么大了，也不怕再拖上几年，没钱娶什么媳妇？

“我倒是有心给儿子儿媳存一些钱，可他们只见两次面，还在两地生活，他不想去吉林，她也不想去甘肃，我哪敢随便把家里积蓄都拿出来给出去，万一两人吹了，要都要不回来。”

再说，满打满算我们也拿不出多少钱来。早些年公公婆婆吃药就没少花，现在我干清扫员每月收入不到1500，老头工资收入只有2000多，为了多挣两个，我们俩办了离婚手续，老头算是单身有病能享受低保，还能多收个千儿八百的。可是就算省着花，去掉吃饭的，又能剩下多少？

“老头为儿子着急，得了脑梗，半边身子不能动。我是伺候完老的还得伺候他！”“现在给他翻个身都累一身汗，过两年伺候不动了，就得送他去养老院，可着他的工资花呗，没有办法，都是命啊！”大姐无奈地摇着头。

我没敢跟大姐提建议，怕自己说不好影响人家的生活节奏。

但我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儿子都那么大了，就算没结婚，37岁的人了，也早已成年，不赡养父母也就罢了，自己怎么就不能养活自己？做父母的有什么义务年过花甲还为他个人问题操心呢？

咱们国人都是心尖朝下疼，有相当一部分人看不得孩子受半点委屈，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一辈子，也不舍得让孩子遭一点罪。到头来，累垮了身体，惯出来的孩子成了巨婴。真到自己老去那天，他能不啃老已经是阿弥陀佛，想指望他养老，门都没有！

这真是一代人的悲哀，是不是该换换脑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