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永之：我的恩师欧阳平凯二三事
新年开工第一天，惊闻恩师欧阳平凯先生辞世噩耗。多少天过去了，仍悲不能已，和恩师的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
上世纪80年代末，欧阳平凯先生在南京化工学院创建了我国第一个生物化工专业，我们31位同学有幸成为第一届学生，得到先生的亲自教导。先生治学如严父，他批改我们的实验报告，标点错误都会指出，不留一点情面。而生活上，先生对我们却宽容如慈母，甚至宠溺。班里有几位老“烟民”，时时惦记欧阳老师的“细粮”香烟。每当先生把烟落在实验室，这帮家伙就会偷偷抽几根，一饱口福。胆子大的时候，甚至会整包拿走。说来奇怪，记忆力惊人的欧阳教授，直到我们毕业，似乎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烟总是会丢。多年后，一次闲谈，我问先生，那个时候您有没有发现你的烟会少或者丢失？先生笑而不语。于是我恍然大悟。先生的智慧和情感，我们大悟之后才能略知一二。
上图：2019年5月，部分校友返校时与先生（左起四）合影
先生学识渊博，眼光如矩。1983年，先生准备出国攻读化工博士学位，了解到我国还没有生物化工专业，相关研究落后于世界。先生预感到这个专业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于是毅然改行，研究起了生物化工。那时，他已经人到中年。正是他的果断决定，开创了我国生物化工教育的先河，促进了行业的巨大进步，我们才有机会聆听先生的教诲。记得那个时候个人电脑非常罕见，先生的办公室有一台。先生多次招呼我们坐到电脑桌前体验，他说，这个大块头，将来肯定人手一台，并且你们将来不管干什么，都一定离不开它，早点了解有好处。
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但是30年后，先生依然记得我们班几乎所有同学的名字，了解多数人的现状。先生70岁生日，我们班级同学相约来为他祝寿。先生百忙之中参加了活动，并拿出在家中放了10余年的美酒。他说，70岁还年轻，不要太当回事儿，80岁时候我们可以好好热闹一下。没想到，这位思维活跃，思想年轻，可亲可爱的大先生，离80岁还差1岁，就离开了我们。对于我们学生来说，这种情感的损失难以言表。回头看下来，我本人在人生和事业面临抉择的几个关键时刻，都包含了先生的智慧。
1999年，我对国营企业的桎梏越发难以忍受。正是在先生的鼓励下，我在世纪之交走上了创业的道路并且尝到了甜头。2006年，我自信满满地向老师汇报经营情况。没想到，老师直接给我泼了一盆凉水，他说：永之，你是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不能满足于做个小商人。你该做的是发挥专业优势，勇于创新，解决社会和行业需求。正是这番话使我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充满挑战和乐趣的创新之路——致力于研发新型叶酸—叶源酸。6年后，我们的团队发明了叶源酸的新稳态——C型结晶，并实现了规模化生产，进入了全世界仅有两家企业的活性叶酸俱乐部。
面对我取得的成绩，先生说：你走对了路。肯定，但没有表扬。先生又对我说：这是内源性的基础物质，应该有很多生理作用，你可以沿着这个方向去思考和研发。在先生的鞭策下，我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带领团队开发了多个重大的应用。接着研究这些应用的作用机制，代谢组学，蛋白组学，忙得不亦乐乎。
有一天，我正在开会，突然接到人民日报社《民生周刊》记者的采访电话。原来，此时先生正在北戴河专家休假座谈会上，作为专家组组长，他在发言中介绍说：“我的一个学生找到了天然叶酸稳定的结晶状态，解决了大规模生产难题，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创新，要为国家需求而创新。”这才有了记者采访宣传我们新型叶酸的事情。这位记者对我说，欧阳院士提到他的学生，语气和神态中，很是骄傲。
上图：2019年的一次聚餐后，校友与先生留下美好瞬间
告别的礼堂，我泪眼看着先生的遗像，突然感到这似乎只是一个梦，先生并没有离开我们。他正看着眼馋他香烟的学生，在心中偷着大笑；他正像个邻家大婶一样，打听某个学生家里的大小子在哪读博士；他正在向同事夸奖刚刚被他批评过的学生……泪眼朦胧中，先生正在温柔地看着我：永之，你还可以这么考虑……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再现了，先生永远离开了我们。痛哉、哀哉！
（作者系连云港金康和信药业有限公司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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